路明非睁开了眼,浑身不得劲,还有些喘不过气来,本来还以为是身上压着诺诺或是凯莎的原因,但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拘束衣,被四条锁链锁着四肢,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太字,甚至连蛄蛹两下都困难。
“不是,我也没找暴力s啊!”
路明非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吐槽着,
“还是说我马上风噶了又穿越了?”
周遭灰白色的窗帘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种黑色污迹,探照灯的光从木条的缝隙里透进来,隐约可见左边是一排排的铁架,上面堆满玻璃药瓶,右侧则是一张铸铁手术床,遍布黄色锈斑。
而自己的身下,是一张铁铸的躺椅。
路明非明白了,这里是手术室,窗帘上那些污渍其实是干了的血迹。
“所以诡异复苏了?我成玄幻侧男主了?等等,这什么勾八?难道谁给我打群勃龙了?我不要飞升类固醇星球口牙!”
牢路突然发现自己的这具身体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针孔,不由得悲从心来,但定睛一看自己身材瘦小,勾八和篮子还是那么大,于是放心了。
“1991年,深秋。西伯利亚北部,无名港。”
一行旁白一般的文字浮现在他的心底。
“系统?”
“我草你妈!”
路明非顿时明悟,大吼道,声音愤怒狰狞,划破寂静的漆黑。
伴随着他的喊叫,外面传来楼道被鞋跟碰撞的咚咚声。
手持着电棍的高大护士推开铁门,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迈步进来。
路明非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嘻笑着问:“帮我解开这拘束衣行吗,松开一只手也行啊,实在太难受了。”
护士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皱着眉头冰冷道:“注射镇定剂。”
两旁的人立刻扑了过来,将针筒刺入他的胳膊,针剂被推送了进来。
他的身体失去了力气,头脑也浑浑噩噩起来。
…………
…………
雷娜塔哼着儿歌穿过走廊。
墙壁上的白垩片片剥落,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白光灯照明,这些老灯泡咝咝啦啦作响,像鬼火般一跳一闪,每盏灯只能照亮走廊的一小段,两盏灯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就这么黑白交替去向远处。
雷娜塔并不害怕,她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穿着白棉布的小睡裙,抱着她珍爱的布袋熊。
布袋熊是博士送她的生日礼物,拜托破冰船的大副从莫斯科买来的。
在黑天鹅港这是一件奢侈的礼物,破冰船每年可只来一次。
雷娜塔给小熊起名叫“佐罗”,她从书中知道佐罗是个戴面具的侠客,一切坏蛋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晚上睡觉时雷娜塔也抱着佐罗,要是黑暗里藏着什么怪物想伤害她,就由佐罗干掉它们。
走廊右侧是坚厚的墙壁,左侧都是小房间,一共三十八间,铁门上用白漆刷着数字,从1号到38号,每间小屋里都住着一个孩子,一共有38个孩子。
雷娜塔是38号,最末一号。
她趴在一扇铁门的小窗上往里看,小床上睡着个叫雅可夫的孩子。
她捡起一片剥落的墙皮扔进去。墙皮打在雅可夫脸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是金色的,眼珠缓缓地扫视一轮整间屋子。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雅可夫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并没有醒来,这种在睡梦中扫视周围的特性就像蜥蜴。
蜥蜴睡着的时候如果感觉到周围的风有变化,它不会立刻惊醒,而是神经系统的一部分先苏醒,检查周围的动静,如果没问题,它就继续睡觉。
雷娜塔知道他不会醒,她就是砸着好玩,百无聊赖穷开心,护士们可不知道被认为是纸娃娃的她背地里那么蔫儿坏。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跟雅可夫一样,一旦入睡就不会轻易醒来,听见梆子声就会跟着走。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不需要起夜,但雷娜塔没做过手术,所以她有时候会起床上厕所。
护士们懒得每次都给纸娃娃开门,又懒得收拾她尿湿的床铺,所以有时候不锁雷娜塔的门,她要起夜自己去就好了。
护士长严厉地警告雷娜塔不准借解手的机会四处转悠,上厕所要快去快回,如果被她抓到在外面瞎转就要关禁闭或者做手术。
但雷娜塔很贼,很快就摸清了护士们的行动规律。过了午夜护士们就不查房了,现在她们正在值班室里喝酒打牌。
这时整个楼层都归雷娜塔所有,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巡视楼层就像小女皇巡视领地,去工具间里转转再去设备间里转转,扔墙皮调戏那些睡着的孩子,再去暖气管的出风口那里吹吹暖风。
她借这个便利搜索过楼层的每个区域,却找不到那条黑蛇的踪影……
初见黑蛇时,她只以为那是梦境,直到一天护士们带着孩子们参观从不准他们进入的图书馆,雷娜塔赫然发现图书馆的布局跟她在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而月圆之夜她读过的那本书就插在书架上同样的位置,雷娜塔清楚地记得在梦中自己读完书之后把它插在了那本厚厚的年鉴旁。
之后雷娜塔试着在月圆之夜坚持着不睡,果然在午夜时她听到了黑暗中的响板声,她趴在小窗上往外看去,窗户被黑色的鳞片填满。
但就在她以为自己发现了这个港口里最大的秘密,第二天早晨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时,一切好像仍旧是一个梦。
那个诡异的梦境和现实仿佛是交融在一起的,雷娜塔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午夜时候一下下掐手指,确定自己没有睡着,然后忽然就听到了铁响板般的声音,似乎随着铁响板响起,现实就变成了梦境。
其他孩子都不知道黑蛇,虽然在梦境中也有他们,但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自己的门后面,眼神空荡荡的,像是栩栩如生的木偶。
他们的房门也不会打开,黑蛇只会打开雷娜塔的房间,因为雷娜塔会大声地呼喊它。
雷娜塔坚信黑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但她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不跟任何人说起。
如果她跟其他孩子说起黑蛇,其他孩子就会悄悄告诉护士,护士会以为她发了癔症,她又会被关禁闭。
雷娜塔讨厌被关禁闭,禁闭室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椅子和光滑的四壁,她坐在椅子上,幻想自己慢慢地死去,就像一朵渐渐干枯的小蘑菇。
禁闭室里的小窗长宽只有20厘米,甚至不够一个孩子爬过,这精心的设计并非为了保存热量,而是为了囚禁其中的人。
这座港口是个牢笼,是矗立在世界尽头的孤独堡垒,来到这里的人都不能离开。
唯一的例外就是黑蛇,它无与伦比、无所不能,总有一天它愤怒了,会挥舞长尾把一切都打得粉碎,这座黑天鹅港、这片白雪皑皑的冰原、西伯利亚……甚至整个世界。
雷娜塔这样认为。
雷娜塔还记得黑蛇第一次出现的情景,那晚雷娜塔犯了错误正被关禁闭。她趴在冰冷的铁门上呜呜地哭泣,嘶哑地念着“妈妈”。
那是她哭得最凶的一次,护士们隔着铁门大吼说,哭吧!
哭哑了就安静了!
于是她就放声大哭,想喊全世界的人来救她。
她一直哭到深夜,哭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却没有人来。
月光从小窗里照进来,照在她单薄的白棉布小睡裙上,照着她瘦弱得接近透明如同北极罂粟的花瓣儿一般的小腿。
那天晚上雷娜塔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种要向全世界呼救的人,恰恰就是全世界没有任何人会去救的人。
她第一次想到,也许可以去死。
这时整座楼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无数金属在轰鸣,黑色长河般的巨大身影在走廊上游过,金色的双眼火烛般明亮。
黑蛇来了,带着狂风,青紫色的闪电仿佛激荡在它的鳞片和铁门之间。
它身上的铁鳞开合,就像欢乐的响板,它游过禁闭室的时候看了雷娜塔一眼,巨尾狠狠地抽打在铁门上。
于是门开了,雷娜塔跑了出去,呆呆地望着它巨大的背影。
这是来……救她的?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四面八方仿佛一亿个魔鬼在齐声高唱。
雷娜塔坐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捂着脸放声大哭,她不是惊恐而是欢喜,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来救她的,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原来她并没有孤独到没有同类。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必有为你而生的人,当你站在悬崖尽头时也不要失去希望,要多坚持那么一秒钟,等那个人一骑绝尘如狂风闪电般出现在你面前。
你将跨上他的马背,即使他是被神囚禁了一千年的魔鬼……
她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就到头了,那里有一扇孤零零的铁门,上面用红漆写着巨大的“Zo”。
零号房。
这层共有39个小房间,但排序只到雷娜塔的38号房,多出的一间就是零号房。
这群孩子一共只有38个,也许零号房里也住着一个孩子,可是他从未露过面,没跟雷娜塔他们一起放过风,不在食堂吃饭,也不参加晚上看革命电影的活动。
所以零号房应该是个空房间。
有大胆的孩子往里面看过一眼,说那是间很可怕的禁闭室,里面有刑架一样的东西;也有孩子说那里面其实关着怪物,曾听见震耳欲聋的嘶吼。
总之零号房是个谜,护士们吓唬孩子们的时候就说:“零号房里的东西吃掉你们!”
这层其他区域她都去转过,除了零号房,她害怕,每当她想靠前,仿佛世界都在低语,诉说着前方即地狱。
铁门前挂着一盏昏暗的汽灯,没有风,火焰却在自己摇晃。
雷娜塔的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黑蛇或者祂想找的物就藏在零号房里?
自己曾见祂数次凝视过这里。
今夜她的心理很奇怪,以往看起来狰狞可怖的零号房,现在显得神秘又有吸引力,她不知不觉间越过了“禁入”的标志。
汽灯在头顶摇晃,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
铁门上锈迹斑驳,挂着一把大挂锁。
雷娜塔轻轻地摸摸大挂锁,她还没做好打开房门看个究竟的准备,反正她也打不开。
挂锁“啪”的一声弹开,直坠下去!这么重的一把挂锁如果落地一定会惊动楼上的护士们,那样雷娜塔就完了!
她赶紧扑过去接挂锁。
“扑通!”
就这样她一头顶开了零号房的门。
房里黑着灯,空荡荡的,轻微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混着刺鼻的化学药剂的气味。
白窗帘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种黑色污迹,探照灯的光从木条的缝隙里透进来,隐约可见左手是一排排的铁架,上面堆满玻璃药瓶,右手则是一张铸铁手术床,遍布黄色锈斑。
雷娜塔忽然明白了,窗帘上的污迹是血,这是一间手术室。
手术室里有血并不奇怪,可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与其说手术室……不如说像肉类工厂。
这时她听见了隐约的呼吸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隐约有一张类似床的东西,上面躺着苍白的人形,那人穿着一件拘束衣。
那种衣服是用坚韧的白麻布缝制的,全身上下缝着十几条宽皮带。
如果孩子闹得特别厉害,护士就会给他们穿上拘束衣。
雷娜塔也穿过一次,皮带扣紧之后就只能僵硬地平躺,整个人像是被茧困住的蛹,扭动脖子都难,真比死还难受。
比起穿拘束衣,关禁闭都算是一种享受。
而这拘束衣似乎还和自己见过的不太一样,床角多出四只锁链将那人形物体的四肢锁住。
零号房里居然关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也不知道他穿了多久的拘束衣,要知道那种东西穿上几个小时,再暴躁的孩子都会像小绵羊一样温顺。
雷娜塔这样想着,并大着胆子靠近。
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角落里不是一张床,而是铸铁的躺椅。
它的宽度只够让人半躺着,上下有很多孔洞,用来固定拘束衣上的皮带。
雷娜塔忽然可怜起这个孩子来,她被套上拘束衣的那次还只是扔在禁闭室的床上,这个孩子却被拴在铸铁椅子上,连扭动都不行。
可这个孩子居然甜甜地睡着了。
那是个男孩,雷娜塔从没见过他。
他戴着一个铁丝面罩,透过面罩可见一张亚洲人的面孔,清秀得近乎孱弱,黑发盖着宽阔的额头,眉毛漆黑挺直。
有些苍白,像是阳光下的北极罂粟,精致而脆弱。
雷娜塔默默地看着他,听着他匀净的呼吸,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看他睡得那么安详,零号房也没那么可怕了,药味和血腥味也淡了下去,探照灯照在墙壁上,光如满月。
“真可怜啊。”
雷娜塔小声说。
她没什么能帮这个男孩的,只是看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就去水管那里接了一小捧水,隔着铁丝面罩滴在男孩的嘴唇上。
水渗进去之后男孩的嘴唇略略恢复了亮色,雷娜塔心里有些高兴,又踮着脚去水管那里接了一捧。
路明非昏睡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到嘴唇上传来湿润感,有水滴到了上面。
他勉强睁开眼皮。
看见了一个抱着玩偶熊的女孩。
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娇小,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
她的一只手上还湿漉漉的。
路明非有气无力地叫住了受惊小鹿般跃走的女孩。
听着他虚弱的语气,女孩有些紧张,但还是停下离开的脚步,稍微靠近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道。
路明非答道:“路明非。”
女孩念了好几下,但总觉得自己的发声怪怪的,舌头像是要打结一样,根本不像男孩回答时的那般好听,于是小脸一红,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的房间号是零,叫你零号可以吗?”
路明非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雷娜塔,是38号。”女孩自我介绍着。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路明非看女孩有些局促,于是问道。
雷娜塔迟疑了一下:“找……找个朋友,祂是一条好大的黑蛇,你见过祂吗?”
不知怎的,她愿意把黑蛇的事告诉零号,并期待零号会相信这么荒诞的事,
“好大的。”
她小脸红扑扑的,张开手臂竭力比了个最长的长度。
“那么大啊,但我还没见过,”
路明非看着她天真期待的眸子,有些不忍,道,
“不过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在遇到路明非之前,雷娜塔觉得“朋友”需要认识很久,彼此之间很亲密了才称得上,所以除了佐罗,她没有一个朋友。
但看到路明非黑亮亮的瞳子,那眸子深处仿佛藏着某种燃烧着的东西,雷娜塔莫名想到了黑蛇,于是点了点头。
路明非见她有些扭捏,便问她:“伱知道猫的叫声吗?”
雷娜塔迟疑着说道:“喵喵?”
“狗的呢?”
“汪汪?”
“那老鼠的?”
雷娜塔有点不确定:“是吱吱吗?”
路明非笑了起来:“戳啦!是打个角先。”
“诶?”雷娜塔只是个小女孩,没发现自己被骗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她有些迷惑:“我以前没听过老鼠叫。”
“我骗你的。”路明非干脆利落道,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雷娜塔有点羞耻,冲路明非举了举拳头。
两人都笑了起来。
“你是从外面来的吗?”路明非问道。
“是。”雷娜塔心情低落了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这里了,我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仔细想也只是模糊的人影。”
路明非没有继续问,而是开始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被关进这里?”他好奇道,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很正常。
雷娜塔摇了摇头,咬着下唇:“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那你呢,你知道吗?”
路明非沉吟道:“大概是因为我是个怪兽,是一只路过这个世界的奶龙。”
雷娜塔紧张的抱紧了怀里的熊,微张着小嘴,眼睛瞪得老大,眨也不眨的听路明非胡扯出来的奶龙传奇,什么打上m78星云抢夺无尽能源,推倒等离子火花塔,解放被囚禁的小怪兽之类的。
“听起来有点像佐罗。”
最终雷娜塔听完后虽然有些地方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于是自豪的举起小熊,到路明非脸上给他看。
路明非笑着说:“我们都是奶龙,有一天会被正义的贝利亚杀死。”
“才不会!”
雷娜塔做了个鬼脸,“而且奶龙才是正义的!”
“谁知道呢。”
路明非扭了扭屁股,也没反驳。
远处忽然传来钟声,雷娜塔慌乱地转身,再继续待下去,她会被巡夜的护士发现的。
她急匆匆地抱着小熊走到门口。
路明非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离开。
在迈出门之后,雷娜塔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门框边冒出头,冲着路明非点头道:“我会再来看你的,零号。”
路明非微笑着向她眨了眨眼。
没办法,他现在连点头都做不到。
稍微等了一会儿,外面恢复平静之后,他大喊大叫起来,
“我要玩原神!我是山里灵活的狗!”
护士很快进到房间里,依然无视他的话,再次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表演欲旺盛的路明非更加兴起,
“求你了哥,再来一针吧,一针、就一针,拜托你了哥我再也不闹了,真的太痒了,拜托,我不会再大吵大闹了,给我再打一针吧,我现在身上痒死了,求你了,哥,让我再来一次吧,拜托了哥,想要什么东西都给伱,再给我一针、我现在身体里好像有蚂蚁在爬、痒的难受,最后一次,我发誓,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在铁椅上挣扎着身体,口中哀求声不绝于耳。
护士长脸色难看地后退一步。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们谁给他打了冰?”她严厉地低声问道。
零号是特殊的实验体,据说是博士从雪堆里面捡到的,意外地扛造,是博士用来试药的,他染上冰可不是什么好事。
旁边几名护士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她们忍不住道:“那东西谁舍得给他注射,量就只有那一点,少了一克都能看出来。”
护士长深吸了口气,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路明非。
随后下令道:“给他上致幻剂,照最大剂量用,疯了傻了都无所谓,有一条命就够了。”
“呱!劲啊!我要的就是这个!”
路明非神色激动起来。
随着针剂被推入他的血管,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消失,神情木然,眼前的世界也逐渐开始天旋地转。
路明非仿佛能灵魂出窍一般,看见铁椅上的自己颤抖着身体,脸色一会儿陶醉难掩,一会儿狰狞难看,胳膊上青筋暴起,如同被电击的战狼一般,
“我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情!呃啊啊啊!去你妈的!”
耍了一会儿,把护士们都搞得筋疲力竭后,路明非才安详的昏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夜里,女孩小心地把捧在手心里的水淋漓到他干裂的嘴唇上,路明非才醒来。
“为什么你能在夜里起来?其他人呢?”
路明非突然好奇地问道。
雷娜塔抱着小熊,有点害羞,认认真真道:“我告诉你,你不准和其他人说,也不准笑”
在得到路明非的保证后,她才勉为其难道:“我有时候会尿床,大人们懒得给我开门,所以就不锁我的门,让我夜里去上厕所”
雷娜塔低下头,脸颊绯红。
没人给她讲过生理卫生,所以她也不知道这是个该避讳的话题,她觉得尿床是身体的缺陷,是天生的,就像有的孩子口吃一样。
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脸上热得好像要烧起来,连忙拿小熊挡在面前,阻隔住路明非笑意满满的视线。
“从小就尿床么?”咸湿佬路明非对此很感兴趣。
“哪有!”雷娜塔赶紧辩解,“就是最近才开始的!”
“你多大了?”
“13岁。”
“恭喜你,你要发育咯。”路明非微笑。
“发育?”雷娜塔没听过这个说法。
“就是要从小孩长成大人了。你是个小孩的时候,作为女性的身体机能是封闭的。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那种机能就慢慢发育成熟了。你会长出胸部,”路明非微笑,“还会有月经初潮。”
他说得很认真,没有一点嘲讽或者调戏的意思,便如一个长者给少女讲述自然的规律,透着祝福的意思。
“什么是月经初潮?”雷娜塔意识到这可能是禁忌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就是下身会流出血来,之后每个月都有几天会流血。”路明非说,“你从最近才开始尿床,是因为你开始发育了,神经系统有点紊乱。等你的月经初潮来了之后就好了。这是好事,很好的事。”
哇哇哇,一个疑似神经病的家伙在跟别人讲解神经紊乱?
“你初潮过么?”雷娜塔问。
路明非满脸窘相:“我是个男人啦,只有女人才会有月经。”
“那会很麻烦么?我会缺血么?”雷娜塔问。
“是会有点麻烦,”路明非想了想,“不过更多是好事啊,你会变得漂亮,肯定会比你说的什么霍尔金娜要漂亮。”
“真的吗?”
路明非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说:“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总之那是很好的事,女孩就像花儿一样,总会盛开的。那时候你要记得穿漂亮的裙子给我看。”
“才不要给你看。”雷娜塔撅嘴。
“啊,我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路明非用那种无辜的、可怜的、小海豹般的讨好眼神看着雷娜塔,用这种眼神来说话对他这个后宫男来说简直是驾轻就熟。
“那我握握你的手呗,握握手,好朋友。”
雷娜塔敌不过他的眼神攻势,于是咬着唇上前握了握零号被拴死在铁椅上的手。
这时她才注意到零号的手指上满是被采血的伤痕,他的手腕细瘦如柴,皮带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勒痕。
雷娜塔触摸那些伤痕,忽然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一个人每天都躺在这里,没有人陪他玩,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被采血和注射药物,偏偏这样他还在笑,他的眼睛里还有光。
眼泪无声地落在路明非手心里。
“你怎么哭了?”路明非捻着湿润的手指。
雷娜塔抹了抹脸:“你难受么?”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你怎么哭了?”
路明非固执地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雷娜塔扭捏了好一会儿。她不想说那些让自己害羞的话,说自己在意他,以前没人需要她的在意,她也并不在意什么人。
如果身边的孩子无声地多或者少了一个,她也会默默地接受,慢慢地忘记,在这里每个孩子都只要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好了。
但她就是在意他。
没有理由。
“告诉我嘛。”路明非有点装嫩撒娇的意思。
“我看着你这样,”雷娜塔轻声说,“觉得很难过。”
“我就知道!”路明非笑了起来,面罩里的牙齿闪闪发亮。
“你知道为什么非要问我?”雷娜塔有点不高兴了,撇过去脑袋,闷闷的说。
“有人会为你哭就说明你是个东西,不然你就不是。”路明非轻声说,“我想知道在这个世界我到底是不是个东西。”
这句话里藏着那么多的孤独,这份孤独庞大得就像外面永恒冻土带上的冰川,在年复一年的雪风中越堆越高,永不融化,越来越高峻,越来越锋利……但是总有一天,当孤独的重量超过了极限,它就会崩塌,雪崩的狂潮会把整个世界都吞噬。
雷娜塔伸手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路明非像只小海豹那样闭上眼睛默默享受。
有时候人只需要一只温暖的手的触摸,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女孩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路明非身上的针孔和伤痕,
“我帮你吹一吹,会舒服一点吧?呼,呼~”
轻柔而湿润的温暖气息扑在路明非的裸露的胸膛,让路明非心中温情的同时不得不艰难的压住枪支,怕吓着孩子。
时间要到了,雷娜塔依依不舍地离开这里。
在黑暗中,她回头看见一闪而过的淡金色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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